新蒲京3512(中国)官方ViP网站-百度百科

昔日做客姨妈家

发布时间:2023-04-17 浏览次数:8次

作者:朱赓荪

写下这么直接的一个标题,昔日去姨妈家做客的往事又历历浮现在眼前,更是想起了姨妈制做精致又美味的鲞炖肉。

小时候家境清贫,一家三代人的生活重担基本上就靠父亲一个人在小三线工作来挑。因此,不要说是令人馋涎欲滴的鲞炖肉,就是一般的荤腥,我们一年之中也是难得尝上几回。日常的吃用开销都还要母亲做点外发加工活、并精打细算地掐捏着才能温饱度日。于是,我与弟弟常常是伸长了脖子翘首企盼着年节之日,那天姨妈定会相邀母亲与我们去她家里打打牙祭解解馋虫。

WechatIMG5614.jpeg

鲞炖肉

与我们家的穷苦日子迥然不同,姨妈家里很是殷实富足。不过,那时开着乐器作坊的姨父一家从来没有因自家的富裕而瞧不起我们这般的穷亲戚。我清楚地记得,逢年过节我们全家上门叨扰,尤其是春节期间(年初二)到姨妈家里拜年,她们总是打心眼里透着愉悦,一迭声地热情招呼和嘘寒问暖,两位表姐(姨妈只有两个女儿,我妈就两个儿子)更是笑逐颜开,将她们的好东西分给我们兄弟俩。午饭后,姨父总会领着小表姐与我们兄弟俩去留园、西园、虎丘白相,从来没有因为我们只是一介小毛孩而有些许怠慢。

姨妈家租住在阊门内下塘街一座有四扇大门的墙门人家,她们住在第一进的楼房。一层是一个20平方的广漆地板房间,还有厨房及大方砖铺地的饭厅和乐器作坊。第一进里面是一道厚重的石库门,门上钉有片石,迈进石库门,是个有一口古井的天井……每每去姨妈家,都是从皋桥下右转上庙桥(又名“至德桥”),庙桥下往西上仓桥,那时的仓桥西堍下面两旁都是楼房,而仓桥旁边就是仓桥浜。

清末民初,仓桥浜是小有名气的花街柳巷,那可是达官贵人和落拓文人骚客的冶游嬉戏之地。近代金天羽(1874—1947,字松岑,吴江人)有《阊门》一诗曾记其地之情状云:“花草吴宫代已更,坊厢爱说旧时名。剑埋宝气人埋玉,花照高楼日照城。握算笑看郎卖绢,数钱厌听女弹筝。痴儿那解人间事,日向仓桥跨马行。”

WechatIMG5615.jpeg

仓桥浜

站在仓桥上,就能望见姨妈家那坐北朝南的楼房了。那时,仓桥下面多乐器作坊,不时尚能闻到断断续续、悠悠扬扬的箫管竹笛二胡声,那许是技工们正在测试新制的乐器呢!

好几次去姨妈家,姨父总要遣大表姐或小表姐到石库门的深深宅院里面,相请这座墙门宅院的房东公公来吃饭的。据年近八十的大表姐最近告知,这位公公也与大姨父一样姓“金”。瘦高个的金公公当年似已七十开外,蓄着雪白的八字山羊胡子,举止大方,谈吐优雅,很有气派,如今想起,当年他应该是靠着房租等收入生活而衣食无忧的一位乡绅。

慈祥端庄又和蔼可亲的姨妈还做得一手好菜。什么醉鱼、醉鸡、醉鹅啦,只要经过她的一番侍弄,那鱼、鸡、鹅的腥膻味便荡然无存,扑鼻而来的唯有醇厚肥美的酒香与肉香,入口慢慢地品味,那骨头也已入味三分,不舍得轻易吐掉了。就连于吃食非常挑剔而又文绉绉的金公公也对姨妈做的菜品频频颔首、赞不绝口,边细细咀嚼,边将那些猪、鸡、鹅的精肉都吐了渣呢!小表姐背地里告诉我,金公公是从来不吃肥肉的,瘦肉也只不过吃其滋味而已。此乃金公公的习惯,还是他做客的一种乡绅派头,那我就不晓得了。

1965年,我考进了中学,姨妈得了喜讯,赶紧让小表姐来邀我们母子三人去她家中做客。姨妈与母亲姐妹俩一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一边热热络络地聊着家常,灶膛里燃烧的都是报废的竹木乐器,火苗旺盛,好几碗精致美味的菜肴就在她们的絮叨与忙碌之中摆上了餐桌。姨父招呼了我们兄弟俩上桌吃饭,便与房东金公公笑嘻嘻地渳(音mi,饮也)起了老酒。

正待举箸,就听得小表姐尖着嗓子笑嚷道:“慢点慢点,当心当心!”但见她正将满满的一大碗刚出锅的肉放到了餐桌中央。小表姐话音刚落,大表姐已搛了一大块放进我的饭碗里说:“快尝尝,我妈晓得你喜欢吃肉,这是特地为你做的鲞炖肉啊!”瞧着饭碗中那红白相间、微呈金黄、酷似琥珀的五花肉,马上塞进嘴里,哟,真乃是腴而不腻,酥而不烂,肉香伴着鱼香,早已是齿颊留香哉!至于那一块块的咸鲞,泛着赭石黄的色泽,香气四溢,奇妙无穷,纳入口中,果然厚实耐嚼,滋味隽永,沁人心脾,毫无一点骨刺之虞。而今天市场上的那些咸鲞、虾子鲞等,不是浓浓的咸味,便是让人皱眉头的甜味,再不就是森森的骨刺,令我等食客常常是心生畏惧而不敢贸贸然下口也。多少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吃到过像姨妈做得这样精致而又鲜美无比的鲞炖肉哉!我妈亦承认自己也做不出像她大姐那样的味道。记得有位文人美食家曾经说过:美味佳肴就像花朵一样,唯有见过、品尝过,其色香味方能生动起来。如此说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呢。

饭后,姨妈让我独自一人到她楼上的大房间里,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盒,里面卧着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金笔,她殷殷地叮嘱我要刻苦用功、努力学习。深红色的笔杆上还用行草镌刻着我的姓名,这是姨妈特意请苏州市民族乐器厂的同事为我刻的,至今想起,我的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自己曾经发表的不少稿子,正是用这杆金笔认真书写的,这恐怕也是对她老人家最好的告慰了。

今天,姨妈姨父墓木已拱,那金笔也早已磨损坏了。但我对姨妈精心制做的那些美味佳肴,尤其对今天难以吃到的鳗制成的鲞炖肉还记忆犹新,更是深深地怀念着她与姨父那慈祥和蔼的音容笑貌……


【我要打印】 【关闭窗口】
XML 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