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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百年的历史回眸——记苏州“青阳让租”往事

发布时间:2024-03-11 浏览次数:10次

作者:陆昱成

2023年冬,严寒过境。断断续续半年走读苏州,不得不放慢脚步,于是,走进了相门城墙博物馆。二楼介绍城门的展板上,多数是“名字出处”“历史传说”种种。而在介绍盘门之处,却有“青旸让租”四字。苏州城墙城门的历史多和春秋硝烟、元明征战、清民繁华有关,唯独“青旸让租”,和百年前那段受屈辱、求变革的历史发生了联系。

“青旸”,也作“青阳”或“青洋”。“位于觅渡桥西南,东、北两面均为京杭大运河,南接联合居委会(南至湄北河),西至人民南路。(《娄葑镇志》)”。今天,叫“青旸”的地方并不多,不过一条青旸河、一条青旸路、一座青旸桥、一家青旸烟酒店。但如果带上青旸以西的苏纶场、青旸中部第一丝厂、以及东北部的苏州关税司署旧址一起看,百年前“青旸让租”的往事,似可窥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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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苏州城及城郊地图·局部

1894年7月,甲午战争爆发。随着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洋务运动宣告失败。次年3月,被任命为“钦差头等全权大臣”的李鸿章,东行日本,“马关议和”拉开序幕。

自古弱国无外交。1895年4月,在磋商一个月之后,中日正式签订《马关条约》:赔偿白银两亿两,割让辽东半岛(后经俄调停赎回)、台湾,开放苏州在内四处通商口岸…… ”

对苏州来说,《马关条约》的签订,不仅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更是自1895年开始,风起云涌的民族资产阶级救国热潮。彼时举国痛愤,但为了赶在对日开放前先行开发,以争利权,1895年7月,时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的张之洞奏请清廷:“江苏土货,大利在棉花、蚕丝两端……若广设机器缫丝、纺纱厂……若有钜款大举,即可尽收利权……(《张文襄公奏议.电奏六》)”。1896年,张之洞奏派在家丁忧的苏州状元陆润庠经营商务局,筹办棉纺、丝织工厂。陆润庠以国家利益为上,“一力肩承,不辞劳怨”,亲力亲为、筹措规划。兼顾交通、地势等因素,选择了苏州盘门外吴门桥以东建厂。此地正是今天青旸地以西区域。

当时清廷财政极窘,建厂用款从哪里来?甲午战争期间,清廷曾向苏州等五府商民借银拟做军费。这才调用了其54.76万两白银,促成建厂。

1896年夏,苏经丝厂建成投产;1897年夏,苏纶纱厂建成投产。两年时间,建成两座当时国内最先进的纺织厂,此举震动朝野。那年夏天,当清廷重臣、当地乡绅、纺织工人面对着数百台进口设备惊叹不已的时候,这一刻,也是晚清国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瞥。

事实上,那年夏天在青旸地以西第一次响起的机器轰鸣声,是苏州最早使用电能进行工业化生产的开端。延续千年的手工业,开始走出分散的作坊,向规模化、自动化的集约型生产方式转型。这一声轰鸣,震动了江南纺织行业,也掀起了江南地区民族资产阶级救国的热潮:1897年,葑门外觅渡桥恒利丝厂建成投产;1900年,葑门外灯草桥延昌永丝厂开办……以苏州青旸地区纺织工厂牵头,苏州郊区也涌现了大批工厂专供茧行:望亭张太昌茧行、东渚万丰茧行、光福久太茧行、横泾大成鑫茧行、震泽中蚕茧行……

“吾意国际发展计划,应于每一养蚕之县,设立科学局所……次之于适宜地方缫丝所,采用新式机器以备国内国外之消费;最后乃设置绸工厂,以应国内国外之需求……”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对民族纺织业的伟大畅想,在苏州青旸地一带,率先得到践行。

及至整个江苏,1897年无锡业勤纱厂(杨宗濂、杨宗瀚创办)建成,1899年南通大生纱厂(张謇创办)建成,1905年常熟裕泰纱厂(朱幼鸿创办)建成,1906年太仓济泰纱厂(蒋汝坊等人创办)建成,1906年无锡振兴纱厂(荣宗敬等人创办)建成,1907年启东大生二厂(张謇创办)建成,1908年江阴利用纱厂(施子美等人创办)建成……如同星星之火,江苏纺织行业气象一新。

当然,帝国主义的商业侵略并未停歇。基于《马关条约》,1895年5月,日本就委派驻华公使和领事推动落实条约细节。是年9月,中日双方正式开始交涉苏州开埠事宜。

交涉之初,日方就提出将阊门或胥门等地辟为租界。阊胥一带,是当时苏州,甚至整个中国最为繁华富庶的地区之一。这样的要求显然没有办法答应。中方一方面坚持在城外较远区域开辟租界,一方面提出开辟盘门外青旸地为租界的建议。几经交涉,11月2日,日方表示“未必不可迁就”,勉强让步接受。而更激烈的交涉,则集中在租界内行政、司法、征税等权力。中方代表,晚清外交名臣黄遵宪面临着比半年前李鸿章所处之更大困局。《马关条约》的绑架之下,中方的谈判空间极为有限。

1896年3月,黄遵宪苦心经营,向日方提出六条新章程,拖延谈判的同时,以偷换文字概念保护国家利权。谈判拖延至6月,日方代表因进度缓慢而被撤换。但日本随即向清廷施压,要求中方撤换谈判代表。8月,黄遵宪带着遗憾离开苏州。1897年3月5日,在经历18个月的交涉后,中日签订《苏州日租界章程十四条》,确定“中国允将苏州盘门外相王庙对岸青阳地,西自商务公司界起,东至水禄泾岸边止,北自沿河十丈官路外起,南至采莲泾岸边止,作为日本租界……界内道路、桥梁以及巡捕之权,由日本领事官管理……”。

与此同时,美商也向清廷提出在苏州通商的要求。经交涉,清廷又将日本租界以东,直至运河边的地域开辟为“公共租界”,对各国开放。至此,青旸地采莲泾(今青旸河,参《元明清时期苏州运河河道地理研究》)以北区域,全部沦为租界。

今天看来,虽然清廷保住了阊、胥之地,但当年日本对青旸地的经营野心可见一斑。1883年,英国向清廷申请修筑津镇(天津-镇江)铁路。1894年,张之洞奏请修筑沪宁铁路。彼时各方共识是铁路将取代京杭运河,重新串接中国东部各经济重镇,成为各方夺利的关键地理要素。而日本认为沪宁线过苏州,必在城南运河边设站。届时青旸之地将与阊、胥两地平等坐拥交通之利。而相继成立的经、纶二厂,似乎也印证了这一推测。只是,1906年5月25日,当隆隆火车从城北平门外开过时,随之破碎的,是日本在苏经营租界、商业侵略的黄粱一梦。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老天对苏州的眷顾,也不禁会想,自隋唐开始敦礼崇文、温婉娴雅的苏州,在那段动荡、黑暗的时期,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在谈判桌外奔波颠簸、苦心经营,在谈判桌上委曲求全的战败国代表?是在案前奋笔疾书、在案外奔走疾呼发展自救的仁人义士?还是那些眼界开阔、实业救国的名门富商?

我想可能都有吧。从“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洋务运动,到“变法图强”的百日维新,再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辛亥革命。再之后,唤醒民智的“五四运动”、《新青年》引领的新文化运动,及至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在中国近代受屈辱、求变革的百年历史中,苏州,这个地处江南,说着吴侬软语、过着水巷生活的城市,以自强不息的姿态,从未缺席。

今天,原来青旸地上的租界,已经被居民小区替代。南环高架贯穿东西,人民南路,南园南路商贸云集。而城市宏图的留白之处,依旧保留着苏纶纱厂老厂房、日本领事馆旧址。历经百年,这些建筑记录着苏州的变迁和那段澎湃岁月,供人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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